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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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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过是条虫子,一辈子也变不成真龙!”

    宋翎双目通红,缓缓收起手里刀片,缓缓擦拭自己一双血红的手,擦完,他面上狰狞的杀意终于逐渐消散,重归平静。

    冷静得就好像他不是刚才那个目睹温洺筠遇袭就瞬间失控的人一样。

    室内一片寂静,厚重的血腥味在这暗室里显得尤为刺鼻。

    只听哗啦一声,刚才缠在温洺筠身上的锁链尽数碎裂,跌落在地,温洺筠面色带一点不正常的潮红,看一眼楚辰委顿于地的尸体,稍微不忍地闭上眼睛。

    “少爷你没事吧?”宋翎神情冷静地发问。他解下自己身上染血的白色外袍,缓缓盖到了楚辰身上,打算遮住小皇帝的脸,然而动作到一半,却顿住了。

    皇帝死不瞑目,那高高在上的轻蔑眼神就随着他的死亡,凝固在了他面上。

    锐利而刺眼。

    宋翎看了那眼神片刻,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将白袍往上拉,彻底盖住了楚辰的脸。

    可笑的是,真龙死得像条虫子,而虫子却长出鳞爪,拼命要做一条龙。

    宋翎身上没了外袍,明黄色的中衣就彻底暴露出来,中衣背后用暗金丝线绣有祥云龙纹,远远一看,气势迫人。

    “我没事,你还好么?”温洺筠有些失神地看着那气势迫人的龙纹,轻声问。

    “我没事,少爷你平安就好。”宋翎沉默着回到温珏身侧,低声道:“抱歉,我莽撞了。”

    温珏皱眉看着楚辰的尸体,神色凝沉,若有所思地看向宋翎:“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你莽撞了。”

    楚辰这蓄力一击,显然是在求死。

    这小皇帝恢复力气后想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自杀,只是死之前若能咬死一个人垫背,死得也更痛快些。

    适才千钧一发之际,温洺筠并非无力自保,楚辰一击已经失败,所以,这时候处理楚辰最好的方法是立刻将人的下颌卸了,手脚制住,让他无力寻死。

    温珏不信宋翎想不到这一点,然而宋翎反应神速,居然真的就顺了楚辰的意,给了他一个痛快。

    这说明他在那一瞬间,确实失控了……因为温洺筠。

    温珏思及此,看一眼温洺筠,忽然露出个微笑。

    看来让温洺筠介入这件事是正确的。无论宋翎现在的神情有多么的无懈可击,也无法掩饰,刚才他那“莽撞”背后,瞬间暴露出的弱点。

    而一个“皇帝”的弱点,是非常珍贵的,需得好好的攥在手心才是。

    宋翎看到温珏嘴角的笑意,目光闪烁一下,随即平静道:“千机卫的密语问不出来,我们需得另想办法。”

    “哦?”温珏侧头,“你有办法了么?”

    宋翎思索片刻,神情冷静地抬起头,“我有办法应对千机卫。”他淡淡道,“不过需要借小少爷一用。”

    温洺筠稍微惊讶地抬起头来,眉头微蹙。

    温珏饶有兴趣地打量宋翎,微笑:“你有几成把握,需要多少时间?”

    “五成,三天。”宋翎眼也不眨,“你不妨等个三天,若是不成,再用你的办法。”

    温珏笑:“若是你死在这三天里了呢?我岂不是数年之功毁于一旦?”

    “你大可以继续派人跟着我,但不要跟太紧。”宋翎漠然道,“况且,如若千机卫真想杀我,就算用你的办法,我又有几成机会可以活命?”他冷静地微笑一下:“就算我真的死了,只要此事不败露,你恐怕也仍有后招吧。”

    宋翎言行举止都像楚辰,唯独这么笑起来的时候,神态特别像温珏。

    小皇帝年纪太小便登基,心思太重,地位太高,费尽气力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端庄威严,面对臣下时极少笑,即使是笑,也带一分疏离。

    但温珏从来不这样。

    温珏对人似乎从不吝啬笑容,笑容如清风拂面,温和从容,至于这笑容背后藏的究竟是什么祸心,就是另一回事了。

    宋翎从温珏这里学了读书写字礼仪法规,似乎不知不觉间,也将这个笑容学了个十成十,这让他显得分外优雅从容。

    至于当年那个贼头贼脑、凶狠顽皮的乞儿,却似乎真的不曾存在过。

    温洺筠有些恍惚地看着二人面上似乎如出一辙的笑容,神色稍黯,忽然上前一步:“我不清楚你们说的千机卫是什么,不过宋翎,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会帮。”

    他平静地看向宋翎,微笑:“同样,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在我面前杀你。”他轻轻抚摸自己的佩剑,多年习武,为的是追寻真相,保护他人。如今真相追寻到了,虽然惨淡,却也好歹……见到了故人。

    宋翎这下是真的怔住了,顿了一顿才回过神来,胸中一时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不记得有多久没听过有人用“宋翎”这个名字称呼他了,而这世上还记得“宋翎”,并且关心“宋翎”死活的人,恐怕也只此一人了。

    他的小少爷是个温柔的人,这么多年了,其实也……一点没变。

    宋翎一时有些恍惚,他唯恐自己撑不住面上的面具,轻咳一声,最终轻声道:“多谢。”

    温洺筠眼神微微一动,还要说话,这时温珏开口了:“看来你们当真要好好地叙一下旧,不过在此之间,还是得先把此间的事给了了。”

    “关于千机卫的事,就依你所言,三天时间。”温珏微笑,“我大约能猜到你想做什么,不过你若是做不成,那我就用我自己的办法了。”

    宋翎点头。

    温珏又道,“于家的事,也需再进一步。”他没有细说此事,宋翎面色不变,再次点头。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温珏临走,侧头看一眼温洺筠,轻笑着提醒:“皇上的名讳可是不能随意叫的,你还得小心一些,此事若被人看破,你知道后果会什么。”

    温洺筠眉头微蹙,点了点头。

    而后温珏离开,石室里只剩下了宋翎与温洺筠。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不知说什么,过得片刻,宋翎看一眼地上尸体,苦笑:“小少爷,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温珏不在,他面上始终冷静高傲的神情忽然软化,眼角流露出一丝入骨的疲惫,“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温洺筠点点头,临走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石室的墙。

    石室的墙面上有数道散乱的划痕,排列在一起,会让人清楚的意识到这些划痕是用来计数用的。

    小皇帝在这令人窒息的牢狱中,刻下了不到三十道划痕,最终笑着求死。

    那么,温府石屋里那足足一千多道划痕背后,又会是怎样的滋味?

    宋翎走前面,步伐很稳,温洺筠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两人走向院子里荒僻的角落。

    温洺筠轻声问:“温府那场大火,是早就准备好的?”

    宋翎点头,“嗯。”

    温洺筠环目四顾,“那这里,也是早就准备好的藏身之地?”

    “谢大人的书院。”宋翎道,“有时也不仅是书院而已。”这是一条后路。

    包括谢华韵的“反水”,温珏的“死”,都是计划中的一环,为的是最大限度消除于家与小皇帝的警惕,并调开千机卫,这样才创造了掉包的完美时机。

    这个计划被修正了无数次,设计了无数后路,才最终迎来了它近乎不可能的成功。

    温洺筠沉默片刻,“我被送走前……温府的石屋里,是你么?”

    宋翎仍然背对着他,声音很低:“是。”

    温洺筠耳边恍惚又响起了自己当时隔着一道墙壁听见的,压抑痛苦的呻吟,他抿了抿唇,眼圈忽然红了,“那四年里,你都一直在那里面?”

    “……是。”

    “难怪。”温洺筠喃喃,“那天晚上,你被父亲带走后,所有见过你的下人都……难怪……”

    这次宋翎没有答话。

    活下来的有,比如明依。

    下落不明的或许会更多,比如当年成天追着他满院子跑的张妈。

    至于他问都不敢问的,其实也有,比如远在谷山,在他还不怎么晓事的时候就把他卖了的爹娘。

    他那爹娘若是知道自己生出了个皇帝,恐怕眼珠子都得掉下来,可惜无论他们在不在世,恐怕都无缘知道了。

    宋翎看一眼自己身上明黄色的衣物,讽刺地笑了笑,而后终于转身,看向温洺筠。

    温洺筠垂着眼,手心里攥着一块由两部分拼合在一起的玉佩,“这也是你留下的吧。”

    宋翎看了一眼那在很长时间里被他视作自己生命的东西,缓缓点头。

    温洺筠抬头凝视他,苦笑:“宋翎,如果四年前,我没有把你带回家,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宋翎沉默良久,轻叹一声。

    “或许吧。”他说,“如果我没有来桓安,那么我或许可以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过如果那样,我这辈子或许都不会识字,居无定所,四处流浪,有一天冻死街头也未可知。”

    “可我自己选择来了桓安,如果那天,少爷你没有救我,我现在也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今天?”宋翎凝视温洺筠,神情柔和,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温洺筠托着玉佩的手,“少爷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一点不会变。我们是兄弟,是朋友,这一点也永远不会变。”

    是的,绝不会变。

    毕竟这是“宋翎”所拥有的,唯一一个人。唯一一个牵动着他的过去与未来,将他从疯狂的漩涡里稍微往外拉的人,所以绝不能放手……

    温洺筠反握住宋翎紧紧握住他的手,忽然怔住。

    他突然发现宋翎的手很冷,手心里满是冷汗……这个人其实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镇定自若。这此间的种种,包括杀人,对他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

    他只是太擅长伪装,仿佛只要装得无懈可击,自己就真的无懈可击了一样。

    温洺筠一瞬间只觉心底尤其酸涩,轻声道:“我们当然是兄弟。”

    宋翎轻轻拍了拍温洺筠的肩,而后缓缓收回手。他有些遗憾地看着那曾经属于自己的半块玉佩,“这个,就请小少爷代为保管了。”

    皇帝微一拂袖,理一理衣襟,平静道:“我们来谈谈千机卫的事吧,我有一计,需要你帮忙,时间紧急,我们明天就开始。”

    ***

    皇帝是不能消失太久的。

    等千机卫的事情大体谈妥,宋翎很快就离开了。温洺筠逗留了一会儿,没有特意向温珏告别,就这么离开了。

    他和温珏本就不亲密。如今真相揭开,思及这么些年的种种,思及当年锦华苑里消失的众人,说不恨是假的,说痛恨似乎也说不上,然而疲惫不堪,无话可说。

    说起来,他已经追查到了真相,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就已经是温珏手下留情了吧。

    温洺筠出了书院后,在桓安绕了一大圈,等确认自己身后没有任何人跟着之后,才加快脚步返回自己的落脚点。

    他和谭先生临时租了一间房做住处,房子不大却很安静,温洺筠拉开门的时候,发现谭先生在看一幅画。

    “师父,我有急事……”温洺筠话说到一半,看清楚了那画上所画,愣住了。

    只见桌上摆的赫然是一幅人像画,画中人龙袍高冠,气度尊贵,正好是当今皇帝。

    这画像不知是宋翎的还是楚辰的,但笔触极其细腻,细节刻画极其传神,几乎栩栩如生。温洺筠想找这画的落款,却只看到落款处画了半弯月牙,他沉吟片刻,迟疑道:“师父,你……”

    对于没见过宋翎的人,这只是一张皇帝画像。对于见过宋翎的人来说,恐怕就不然了。况且谭先生记性极好,近乎过目不忘。

    “这么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谭先生审视那幅画,敏锐地察觉到温洺筠微变的脸色。

    温洺筠无声苦笑,“师父,您恐怕得离开桓安了。这里是非之地,到底比不得逍遥江湖自在。”

    谭先生并不惊讶,他缓缓收起那画像,无奈摇头:“又要逃命了,我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不过你让我走……你呢?”

    谭先生神情有些严肃地看向温洺筠,“就像你说的,桓安是非之地。你真的打算卷进去么?”

    温洺筠笑着摇摇头:“就算我要抽身,现在也晚了。况且……我学武习剑,并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逃。”如果往事已不可挽回,至少,他想保护他还能够保护的人。

    泥潭也好,浑水也罢,他本就生在这里,就算逃恐怕也逃不掉。

    “祝你好运。”谭先生轻笑一声,拍一拍他的肩膀,“你真的长大了。”

    温洺筠认真地道,“师父路上小心。”

    “这个是自然。”谭先生开始麻利地收拾东西,边收拾边叹气,“我本来以为桓安会是最安全的,没想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他说到这里,忽然拿起一个小东西在温洺筠眼前晃了晃,笑眯眯道:“这个你要么?”

    温洺筠看清楚这东西,一时哑然。

    只见谭先生手里赫然拿着个布偶娃娃,娃娃用各色的粗布拼起来,居然也拼出了个惟妙惟肖的人形……青衣斗笠黑发,这不是他么?

    这种布偶娃娃显然外面大街上是没有卖的,不用想,定是某人闲极无聊,自己做的。

    “师父,你觉得你应该花时间做这种东西么?”温洺筠默默地问。

    “难道不可爱么?”谭先生又看了一眼手中布偶娃娃,将布娃娃收好,笑了,“既然你不要,那我就留着做个念想吧,今后山高水远,前路莫测,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相见……”

    温洺筠听得他话里似乎有不祥之音,微微蹙眉:“师父之后打算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最近我身上还有其它的麻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谭先生笑笑。温洺筠问他是什么麻烦,他也不答,只是埋头收拾东西。

    很快,谭先生打包出了一个包裹。他将那布娃娃塞在包裹里,而后沉默一会儿,收敛了笑容。

    温洺筠轻声道:“师父,你当年从桓安离开,一定也是察觉到了什么。这次回桓安,你却一直显得匆忙而焦急,归心似箭。难道是因为,对现在的你来说,桓安比其它地方要安全?”

    “哎,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你脑子就不能转得慢一点么?”谭先生唉声叹气,招一招手,“过来,我给你一个东西。”

    他犹豫了良久,宝贝地从身上拿出一样东西,郑重地交到温洺筠手上:“这个请你帮我代为收好。它在桓安恐怕是最安全的了,如果带在我自己身上,我怕会丢。”

    温洺筠狐疑地看着掌中的东西。

    这是个不起眼的小盒子,温洺筠问:“这到底是什么?它很重要么?有人在找它?”

    谭先生微笑:“你打开看看。”

    温洺筠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打开,瞬间只觉呼吸一窒。只见这不起眼的盒子里放着一个做工极其精美的项链。整个项链用纯金镂空打造,其上刻了许多复杂纹理,似乎是某种图腾,温洺筠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那些纹理究竟是什么。

    可这项链上最引人注目的却远远不是这些纹理,而是镶嵌在项链正中的宝石。宝石呈血红色,流光溢彩,就这么轻轻一打开,整间暗室仿佛都亮了起来。

    这种颜色的宝石温洺筠见过许多,可是没有一个有这样惊心动魄的光彩。温洺筠甚至觉得这宝石的光泽强烈得有些刺目,却又不忍心移开眼,他心底闪过奇怪的念头:这颗宝石,看上去就仿佛太阳一样。

    光华夺目,驱尽黑暗。

    “它很美,是么?”谭先生轻轻一叹,“可惜是个麻烦。”

    温洺筠神情严肃起来:“师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家传的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十几年里,有不少人在找它。不过找它的人不太可能有胆子来桓安,所以在桓安,它应该是安全的。”谭先生眯了眯眼,“我将它托付给你,请你不要将它的存在泄漏出去,一旦泄漏,它将引来无尽的灾祸。其实你也可以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或者把它埋了……我带着它躲了十几年,总觉得应该是个头了。”

    温洺筠道:“那师父你为什么不自己把它藏起来,或者埋掉?又或者……”他有些迟疑,“毁掉?”

    谭先生看着宝石那瑰丽无比的光泽,摇头一笑:“我不能。”

    “你可以把它藏起来或者毁掉,可是我不能,这是不被允许的。”谭先生轻声道,“你就当帮我这个忙吧,以你现在的武功,应该足以保护它。如果还是百密一疏,被人发现或者找到了,那就把它……毁掉吧,或者交给你父亲。”

    “我父亲?”温洺筠愕然。

    “如果真的有人找到你,你就会明白它究竟有什么用处了。”谭先生长叹一声,“真到那种不可挽回的时候,它就随你处置了。”

    一直到最后,谭先生也仍是语焉不详的。

    他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只身一人在夜色里出了桓安,走向未知前路。

    温洺筠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收好,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他知道谭先生的来历有些神秘,只是,这宝石究竟有多么的重要,才能让他躲藏十几年?虽然满腹疑窦,谭先生托付他的事他却不能不做,于是打算先把东西收好,等过几天千机卫的事情了了,再做打算。

    温洺筠就这么不太踏实地睡了过去,另一边,皇宫里仍是灯火通明。

    宋翎坐在案前,轻啜一口茶,侧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女人。

    小雯端坐椅上,一只手轻抚自己仍然纤细的腰肢,神色有些复杂。

    “竟然真的有了?”宋翎面上露出惊喜神色,凑近查看,“朕居然要做父亲了。”

    两人贴得很近,在窗外透过灯影看来,想必是一对恩爱的情人。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事究竟有多荒谬。小雯僵硬地牵扯一下嘴角,在宋翎耳畔低声道:“你们真的要留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的父亲是她的……

    “你这是说什么话呢,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当然要把好的都给他。”宋翎面上仍有惊喜之色,颇为随意地演戏,而后放低声音,轻声道:“珍惜这个孩子吧,明依姐,他将是这一代唯一的皇嗣。如果是男孩,你后半生将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果是女孩,也不会被亏待的。”

    小雯听出他弦外之音,震惊地倒抽了一口气,“你……你是说……”

    宋翎平神情平静,在她耳畔耳语:“你是为什么觉得,我会有孩子呢?玷污皇室血脉这种事,做上一次也就够了,不是么?”

    小雯看着他冷硬平静的神情,一时惊讶失措,呆了呆,轻声问:“那……他呢?”

    一个他字,问得语焉不详模模糊糊,宋翎却像是知道她指的是谁。他神色变冷,淡淡反问:“你说呢?”

    假货成了真,真货当然得去死了。

    小雯的眸光黯淡下去,面色喜怒难辨,轻轻“嗯”了一声。

    宋翎站起身,神色又温和起来:“有孩子可是大事,绝不能马虎。你这段时日可别想太多有的没的,劳心费神,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才是道理。”

    他就像一个爱极了妃子的皇帝,温言嘱咐了一大堆,又唤人将娘娘送回宫,好好服侍,才算准备歇下。

    临休息,新来的管事太监谄媚地冲他挤眉弄眼,“这个,既然娘娘如今有身孕在身,陛下需不需要其它人侍寝?”他信誓旦旦,“奴才有准备好人选,都是漂漂亮亮清清白白的姑娘,陛下若有兴致,不妨看看。”

    宋翎挑了挑眉,“不必了。”

    他莫名觉得好笑。

    楚辰,又或者他,都是十四岁的年纪。

    他没碰过女人,楚辰碰过。

    这其实是个尤为青涩的年纪,甚至身体都还没完全长成,在这个年纪“选后”、“纳妃”、“生子”会让他觉得是一件异常陌生而荒谬的事。女色固然是男人所向往的诱惑,然而这诱惑放在宋翎这里,就更显得荒谬绝伦。

    所谓的鱼水之欢,极乐之境是怎样的,宋翎并不清楚。

    不过他清楚一件事,就是他不会有孩子。

    那么,既然所有的交|媾都是为了繁衍,如果他不能繁衍,又有什么交|媾的必要呢?同时,他还得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是个冒牌货,所以放纵与沉迷情|欲是不被允许的,在这座宫闱里,他本就不能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坦诚相待。

    楚辰宠幸小雯的后果,于他恰好就是一个绝佳的前车之鉴呢。

    他始终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深夜的宫殿幽深冷寂,宋翎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盯着床帐看了很久,脑子里不停地过应对千机卫的计划,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温洺筠。

    和温洺筠的重逢,在他意料之外,却让他十分的……开心。

    他知道温洺筠其实并不应该卷入这件事,却还是很高兴,因为这重逢让他恍惚生出一股自己并不孤独的错觉……如果他能对这世上任何一人敞开心扉,那恐怕就是温洺筠了吧?

    除此之外,无人可信。

    思及此,浓重的睡意涌上,宋翎轻叹一声,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睡得并不好。

    他在这座宫殿里会时刻保持着最大限度的警惕,所以哪怕入睡,脑子里似乎有一个部分也始终都是醒着的,外间风吹草动,任何稍大一点的动静都会让他惊醒。同时他那似乎并未完全泯灭的良心有时也会折磨他,让他陷入一个又一个噩梦。

    不过奇异的是,今夜居然没有噩梦。

    宋翎居然十分罕见地陷入了深眠,睡得十分舒服。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恍惚嗅到了一股暧昧的香气,依稀是殿里燃的助眠的熏香。于太后死在熏香下,他对这东西异常敏感,慢半拍想起来去把香灭了,不料朦朦胧胧间,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缓缓流转至他的全身,宋翎身上燥热,有些干渴,想爬起来,然而整个人都晕陶陶懒洋洋的,不想动。

    昏沉而奇异的梦境里,他似乎看到一个人缓缓走入了他的梦境,张开双臂,拥住了他。

    那怀抱温暖无比,宋翎有些贪婪地抱住那个人,心中有一股莫名的难以言述的眷念。他觉得自己想说什么,然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死死地打量那个人的模样,浑身情潮涌动。

    他看到那个人的背影,黑色长发如瀑,背部线条纤细劲瘦,上身赤|裸,裸|露在外的皮肤洁白无瑕,漂亮极了。

    宋翎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他觉得那就仿佛是自己所能拥有的最贵重的珍宝,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想触碰,却又不敢触碰。

    这是他的,他的东西,绝不能让任何人染指,这个只属于他,也唯有这个是属于他的。

    宋翎不自觉着了迷,伸手想去抓那个人的肩膀,不料还未触及,那个人忽然回过头来,向他微笑。

    眉目秀雅如画,神色温和,不是温洺筠又是谁?

    宋翎触及那张漂亮无比的眉目,一时如遭雷击,猛地惊醒过来,心如鼓槌。

    他只觉浑身虚软,不用查看就知道自己胯|下一片湿热。情|欲本身并不让他失措,但他梦到的勾起他情|欲的人让他失措。

    小少爷……

    自己居然是怀着这样的念头么?宋翎看着自己的手,一时茫然。他一直觉得,自己对温洺筠的执着,或许就是一种渴望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他时刻都走在倾覆疯狂的边缘,所以他死命地抓住一切能够让他稍微安定的东西。

    可是刚才梦里的情形不会错,他想做的不仅是抓住那双手,他想要触碰那个人,抚摸那个人漂亮的肩背,想要……将那个珍贵漂亮的人影,困在手心。

    真真切切的想。

    宋翎有些颤抖地握紧双拳,静了半晌,急促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这时门外忽然有灯光掠过,停在门边,一个女子身影被灯影映照在门上:“陛下,奴婢是服侍的彩霞,您醒了么?需要喝点水么?”

    宋翎这时浑身热潮褪去,他嗅着殿内香气,看着门边凹凸有致曼妙无比的女人侧影,渐渐露出个冷笑。

    “不用。”他漠然道,“把香灭了,另外,你从明天起就不用留在这儿了。”

    女子这时显得有些惊惶,她似乎又说了一些求情的话,但宋翎都没听清。

    宋翎侧头看向窗外,恍惚又想起了温洺筠,他想起了温洺筠的琴音,曼妙空灵,听上一次,就再也难以忘怀。

    那么清透漂亮的人。

    永远也不属于这座金碧辉煌的冰冷宫殿啊。

    可惜他宋翎,却注定要烂在这座吃人的皇宫里。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宋翎看着天边的鱼肚白,忽然轻轻一叹,露出个有些凶狠的笑容。

    烂死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可他还有好多没有做到的东西,好多没有得到的东西……为了不在烂死之前先被人砍死,他还得先解决千机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