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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霜风已起做晴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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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梅有些为难道:“好是好,只怕我这小骡车到了香雪海已经日上三竿了,你这马也带不了这么多坛子酒啊。”

    朱棣只觉好笑道:“这有何难?”转身向后道:“三宝,将这骡车上的酒速速送去香雪海,再叫人将这小骡车送回奚家巷,另外香雪海那边可布置妥当?”

    因天色尚蒙,奚梅这才发现,原来朱棣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侍从,那侍从躬身道:“奴才领命,回……”看了一眼奚梅,继续低眉顺眼道:“回主子,主子日日在此已等了十来天了,香雪海一早布置妥当。”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你去吧。”

    奚梅愕然问道:“你在此已等了十来天?”

    朱棣始终保持着他宽和温暖的笑意道:“是啊,去年的第一场雪落在了十月末,今年倒是怪了,雪迟迟地不肯落下来,倒叫我白白在这里苦等了十多天。”

    奚梅犹自不解:“你既叫人帮我把骡车送回去,自然是知道奚家巷在哪里。奚家巷本也不难找,为何你不去找我,却白白在这里等着?”

    朱棣突地将她抱起,背对着马头坐好,然后翻身上马,在她惊魂未定前将她牢牢地扣在了怀里,温言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今日我定向你一一交代清楚,你现在先坐好,这马儿跑得很快,你面朝着我,这样风便扑不到你了。”

    奚梅感念于他的体贴,只是这姿势太过暧昧,她局促着一双手不知该何处安放,脸上更是烧得不敢抬头。朱棣握住她的双手慢慢地缓缓地搂住他自己的腰,轻轻地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膛之上,一切做得自然,好似天生就该如此。奚梅听着朱棣强而有力的心跳,自己心里头如有七八只小鹿四处乱撞,耳边,只听到他柔声道:“坐稳了,我们要出发了。”顿一顿,在她耳边又补了一句,“可要抱紧了,不然掉下去,我是来不及救你的。”不等奚梅反应过来,双腿一夹马肚子,皮鞭一挥,那马儿便疾驰出去,慌得她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腰,不敢再动。

    这青骢马跑得当真是快,不过须臾之间,已到了邓蔚山脚下。鱼肚白隐隐欲现,朱棣将马系好,上山的青石台阶已被人打扫干净,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走得那样稳。一场大雪催开了漫山遍野的梅花,空气中的香隐隐传来,并不浓郁,却无处不在,弥漫在周遭,是熟悉的梅香。不知是斗篷的缘故,还是因为燕掌心传来的温度,漫山的皑皑白雪亦不让人感觉到一丝半点的寒意,五脏六腑如被春日里正午时分的一汪池水拂过般舒畅。

    邓蔚山并不高,小半个时辰已走到了山顶,山顶的观景台显然被人略略布置过,红豆杉木雕空的梅花桌子和椅子,椅子上早已放好了蓬松柔软的月白色靠垫,桌子上赫然放着去年那白瓷酒壶并着几碟江南点心,杏仁儿饼,核桃酥,梅花糕,栗子糕。一侧还有一张小方几,一个小炉子上摆着的银吊子里飘出缕缕热气,加一套细白如玉的白瓷茶碗和一个白玉茶叶罐,白瓷茶碗上一枝红梅凌寒独自开得栩栩如生。

    那几坛子酒早已在地上摆好,更叫人惊诧的是,那些个在地上一字排开的白瓷坛子和那几篓子已经摘好的各色梅花,白瓷坛子上也一一列明了白梅雪,红梅雪。

    奚梅其实是不安的,这样的架势,这种种的物事无一不彰显着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已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那样简单,身份地位之显赫她已无从去想,亦不敢想,这样的距离让她害怕,心下凉透。只将手从朱棣的手中抽了出来,抿紧了唇不言不语,转首望向东方默默黯然。

    朱棣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所想,却也是不言不语,只与她并肩而立,望向东方。此时,那鱼肚白已经似强弩之末,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挡住太阳的光辉,却反被那阳光折射出满满的柔和的淡金色光芒。

    薄雾轻袅的晨光中,太阳一点一点探出头来,寂静笼罩的无边无际,安静得能听见阳光欲拨开云雾的声音。一瞬间,刹那芳华,天空如蓝田美玉般颜色,直铺得无边无际,晴好无比,太阳丝毫不吝啬将万丈光芒洒向那漫山的香雪海,云蒸霞蔚,散发出层层光晕,仿佛置身于琼瑶之上,梅香益发馥郁芬芳,弥漫在空气中,连指尖发梢都被萦绕。

    奚梅仍旧不言不语,阳光正面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使得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淡淡光晕。半晌过后,她解开斗篷,顺手搁在了椅背上,拿起白瓷酒壶,拍开一坛初蕊酿,灌满,然后将剩下的连坛子一起递给了朱棣,在椅子上坐下,轻轻道:“这是用去年你和我一起收集的梅花和白雪酿的,尝一尝吧。”

    朱棣按住了她的手,将她手中的白瓷酒壶轻轻放下。取过茶碗,仔仔细细的泡了一碗热茶,放在奚梅面前,再泡了一杯放在自己面前,指着那几味糕点道:“你出来时肯定什么都没吃,我也是,不如我们先喝口热茶吃些点心,暖一暖肠胃。这酒,我们今天对着这漫山的寒梅,慢慢再饮,可好?”

    茶是碧螺春,亦是她在他面前提过的茶,这样懂得和温情的话语是无法叫人拒绝的。阳光下的朱棣少了一份刚毅冷漠,多了一份温柔细致,仍旧是气度高华,丰神俊朗,却更令奚梅清醒而自知。奚梅不自觉地笑了一笑,她是在笑她自己。依言喝着热茶,吃着糕点,却再也不想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或者说,她很害怕知道。

    茶和点心都极是落胃,奚梅举起酒壶往口中灌了一口。朱棣见状,将桌上吃剩的点心挪开,就着酒坛狠狠灌了几口,对着奚梅低垂的眼眸,嘴角牵动,很是艰难地启齿道:“我是燕王朱棣。”

    奚梅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无论怎样,她都不会想到。愣了一下终究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燕王朱棣,燕王朱棣哦,是哦,我竟这么蠢,单名一个燕字,哪有男子会用燕字做名字的,一到冬日便要往南飞的候鸟,燕王封地在北平。我奚梅真是无上荣光,竟能得到燕王爷如此煞费苦心的抬爱。”

    说完只觉得舌尖发苦,拿起酒壶往口中地到了一大口,朝朱棣侧首笑道:“初蕊酿是很难醉人的,不如,我们换薄梅香,可好?”

    朱棣看见她笑容中的惨淡之意,心中莫名地一抽,于是拿过酒壶,一口喝了个干净,道了一声:“好”。便启开一坛薄梅香,灌满酒壶,亦将自己的酒坛换过,抱起坛子便是一口。对奚梅笑道:“当真是好酒,当真是好手艺。”

    “十月小春梅蕊绽,玉壶一夜冰撕满。风疾雁行吹字断,江天雪意云缭乱。”朱棣缓缓念出这几句诗,“你怕我不会来,故而有些忧伤是吗?”

    奚梅一时愣住:“你如何,你如何……”,一句话却怎样也说不完整。

    “我已在苏州逗留了一十四日了。白日里,我不方便去看你,是而夜夜都悄悄潜入你家看你一眼,第一夜,我便看见了桌上的纸签,也只一眼,我便牢记在心里。”

    “枫桥边冬日里景色醉人,香雪海的暗香浮动更是令人心驰神往。可是,在我看来,这一切只因有你身在其中才叫人醉心不已。我初见你时,你在梅林中穿花而来,执一壶酒半倚梅树看朝霞满天,那样的纤尘不染。方才,你在我身边,那样神情专注地等待着日出的到来,似乎这世间只余你一人遗世独立,我在一旁只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多余。”

    奚梅牵动嘴角苦涩一笑道:“燕王爷过分赞誉了,奚梅愧不敢当。”

    “梅儿”,朱棣定定地望住奚梅,“我想你做我的妻子。”

    奚梅惊得甩开朱棣的手连退了几步,惶然道:“燕王爷真会说笑,燕王与王妃恩爱异常,早有儿女承欢膝下,人尽皆知。徐王妃将门之后,美誉早已名动天下,怎地王爷倒又要娶起妻来!”

    朱棣眼中浮上了疏离之意,淡淡道:“她是燕王的王妃,却不是我朱棣的妻子。”

    奚梅冷笑:“王爷今日当真是要与奚梅玩笑到底了,无论是不是,王妃已经是王爷的妻子。”

    朱棣上前几步握住奚梅的手,恳切道:“你如此聪明,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奚梅涩然:“自古天潢贵胄,王侯将相之家无不美妻娇妾如云。奚梅虽一届蓬门布衣女子,却也不才,只愿求得一心人,不因我将来有一日年华老去而色衰爱弛,岁岁年年同赏飞雪寒梅。王爷美意,请恕奚梅不敢领受,此话叫奚梅害怕,请王爷莫要再提。”

    朱棣的寥落之意溢于言表,掩饰地转过头去,拿起那坛薄梅香一饮而尽,问道:“哪一坛是寒梅浓?”

    奚梅亦将酒壶中的薄梅香饮尽,启出来一坛寒梅浓,将酒壶灌满后酒坛递给朱棣。朱棣仰首便是一口,对着奚梅道:“你心心念念地会怕我不来,连着酒都带着些许忧伤的情意。我瞧得出来,你明明就对我情意款款,为何要将我拒于千里之外?”

    奚梅苦笑:“我再如何心思浅薄,如今也知道,我与王爷何止是云泥之别。早知如此,我情愿王爷将去年之约当成是一句玩笑。”

    朱棣似站立不住,悄然扶住身旁的一棵梅树沉默半晌,默默道:“站了这样许久,我们坐下说会儿话吧。”

    于是两人复又在椅子上坐下,长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