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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2章 风云颂【静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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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云第一次见静晓的时候,是在夜国。

    他坐在茶楼的雅间里,透过窗户,看见静晓一身大红色罗裙,身边跟着十数个丫鬟小厮,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

    路边的摊贩和行人纷纷避让。

    他看了两眼,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扭过了头。

    在他的国家,这样仗势欺人的人也多得是。

    这次他来是特地打听夜国国情的,两国之间的摩擦日益增大,边境的战争很快就会爆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莫云没有想到,他当天下午又遇见了那个相貌平平,却异常张扬的小丫头。

    “你把玉佩还给我!”

    “不给不给,我捡到的就是我的!”

    从居住的巷子出来,莫云便听到稚嫩的童声和清脆的女声之间的争执。

    他不感兴趣,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身想要绕路。

    却听见那清脆的女声带着哭腔,“你快点把玉佩还给我,你还给我,我再给你买一个更好的。”

    “不给不给,这就是我的,你抢我东西,你是坏人!”

    “快点换给我,我可是静晓公主,等我的丫鬟小厮来了,让他们把你的手打断,还给我!”

    女声凌厉起来,带着一丝丝颤抖,却伪装成强势。

    静晓……公主?

    他似乎听说过这个人,是静安王唯一一个女儿。

    不过静安王一朝名将,他的女儿居然是一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人,真是让人疑惑。

    他身子微转,抬脚走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入目的是一道火红的身影,正风一般地扑向一个着麻布衣的小姑娘。

    扎着两个丫髻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言不合就扑过来的静晓,吓得一动不敢动。

    小姑娘被静晓扑到了地上,疼得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然而还是抓着玉佩不肯放手。

    静晓去抢,用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去扣,可是怎么都拿不回自己的玉佩,也急红了眼睛。

    莫云半遮住脸,难以想象静安王的女儿,堂堂公主,居然会做出这种市井泼妇一般的行径,他居然还会好奇。

    玉佩没有抢回来,倒是小姑娘的哭声越来越大,引来了她的哥哥。

    “坏人,放开我妹妹!”

    小男孩跑过来,小拳头就往静晓身上砸。

    “滚一边去!”

    静晓躲了一下,之后就没有躲闪,任由那力度不轻,还夹杂着灵力的拳头砸到自己身上。

    莫云厌恶地皱眉,已经想要离开。

    见用拳头不见效,小男孩扒住静晓的袖子,将她的手使劲往外扯。

    静晓半天拿不回玉佩,红着眼将胳膊一抬,将小男孩甩开。

    “哥哥!”

    小姑娘见自己的哥哥被甩到了地上,吓得大叫一声,手里的玉佩也抛开了。

    静晓没有抓住玉佩,它砸到了莫云身上。

    身上一疼,莫云皱着眉头接住了滑下来的玉佩,入手温软,是一块极好的玉佩。

    但以静安王独女这种身份,要什么好玉佩没有,不至于为了这么一块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和小孩子争抢。

    玉佩上刻了字,没等莫云看清楚刻了什么,一双伤痕累累的手就从他手上夺走了玉佩。

    他下意识收手,却只抓住了一截火红的袖子。

    静晓把玉佩护在胸口,就打算这么离开了,却发现接住玉佩那人扯住了自己的袖子,便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松开!”

    小丫头语气十分不善,但是一点也没有把莫云吓着,反而让他想笑。

    她眼眶和鼻尖全红了,脸上还沾着土,雪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水灵灵的眼睛藏起了委屈,带着怒意瞪着他。

    这强行装作凶狠坚强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他觉得父皇宫里那些娘娘,身边围绕的各种郡主县主公主小姐,都没有她这相貌平平的小姑娘来的好看。

    被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里的那颗心脏突然不受控制一般,跳得飞快。

    他松了手。

    她低下头,看向护在胸口的玉佩。

    他的目光随着她一起,也看向那个玉佩,然后看到了她那双原本白嫩,却因为扑到小姑娘在地上擦出许多伤痕的手。

    心口泛着痛感。

    很淡,但没有办法忽略。

    被人用那么炽热的目光看着,静晓却完全不自知,用自己宽大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掉玉佩上沾到的黑色污渍。

    将玉佩上上下下擦了两遍过后,她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双眸中仿佛装了整片星空,让人移不开眼。

    莫云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她为什么那么珍视那块玉佩?

    因为送玉佩的人吗?

    玉佩是谁送的,静安王还是其他人?

    不管是谁,他都好羡慕。

    真相……让小姑娘那双漂亮的眼里只有自己,只珍视自己。

    另一边被遗忘的兄妹站了起来,哥哥扶着妹妹,愤恨地看向静晓:“你这个坏女人,欺负我妹妹,我一定会报仇的!”

    静晓看都没看他们,捧着心爱的玉佩抬脚就走,低声念了一句:“不就是会用点灵力吗,能比我厉害到哪去,欺负我没有灵力……”

    莫云耳力极佳,听到了静晓的喃喃自语,也注意到了她一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睛。

    不会灵力?

    他伸手想要拦住她仔细问,但看到她有些落寞的背影,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当天晚上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静晓的样子。

    她一身红衣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的样子,她毫无形象扑向小姑娘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玉佩、星眸专注的样子,她离开时落寞的背影……

    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荡。

    他知道,这次他是栽了,栽在了一个说不出来哪里好的小丫头手上。

    回国之后,他就询问父王,两国议和的可能有多大,得到的答案是不到一成。

    既然如此,那他一定要赢,作为胜利国,可以跟战败国提条件。

    他要求亲,要风风光光地把小公主娶回来。

    回来之前也打听过了,静晓和三皇子之间的事情,他算是知道个七七八八,也能猜出那玉佩的主人就是三皇子。

    据说这次三皇子也要带兵上阵,那么就让他战死沙场好了。

    打胜仗顺便给自己解决一个情敌,想想就很不错。

    然而莫云的计划被迫中断了。

    因为他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小公主,她出现在了他的营帐之中,穿着一身不合体的盔甲,身边跟着一头龙狮。

    过大的头盔把半张脸一遮,他差点都没认出来。

    只是,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睛,让他一下子认了出来。

    是她,她来了,还带来了三皇子和自己五哥勾结的证据。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先不说她怎么他们交流的信件,就是她舍得交出证据,没有传闻中那么迷恋三皇子,他就高兴到快要跳起来了。

    他有机会!

    最后,两国议和了,夜国三皇子死了,静晓也摆脱了废柴之名,成为了静安王一大助力。

    虽然和计划偏差很大,但一切都那么美好。

    不过到了提亲这一步,受到的阻碍有点太大了。

    “莫云你别老跟着我,烦不烦啊!”

    静晓双手环胸,厌恶地看着莫云,身旁的龙狮也低吼了一声。

    莫云打开折扇晃晃,摆出自认为最风度翩翩、最能让女生尖叫的姿势,“晓晓啊,你看我们也是共患难过的,认识一下,一起逛逛街没问题啊。”

    静晓脸都皱起来了,“我跟你都不是一国的,共什么患难啊,你再跟着我我就揍你了知道不?!”

    “还有,叫什么晓晓,晓晓是你叫的吗,叫我公主!”而后她反应过来,耳朵红了半截。

    莫云宠溺地点头,“是是是,我的小公主。”

    “对就是……什么你的,我怎么成你的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作为皇子口无遮拦的!”静晓整张脸都红了,这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暧昧呢?!

    “我马上就要跟你成亲了,你可不就是我的吗。”

    “放屁!”

    “你自己一个公主不也口无遮拦吗?”

    “都是你气的!”

    “我下午就去提亲。”

    “祝你被我爹爹打断腿赶出来!”这谁啊谁啊,她都不认识,能不能抽死啊!

    最后莫云真的被静安王赶出来了,也真的差点被打断腿。

    莫云摸摸自己的腿,感觉到一阵烧灼般的刺痛,裤子撩起来,腿上数不清的红痕。

    有几条甚至破皮渗血了。

    “嘶,好疼。”手下小心翼翼地给莫云上药,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未来岳父下手真够狠的。

    “殿下,这静安王这一关可不好过啊。”下属上好药,退到一边,担忧道。

    莫云咬咬牙,冷笑一声,“不管好不好过,为了早点把小丫头娶回来,我也给得把他过了。”

    下属:“……”殿下这次是真的栽了。

    第二天一大早,静晓和静安王吃着早餐。

    静安王一边吃,一边骂莫云。

    “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居然肖想我的宝贝女儿,昨个没给他把腿打断,我都举得不甘心。”手里的馒头都快要揉成球了,恶狠狠地咬一口发泄怒气。

    “就是……”静晓愤愤地戳着碗里的水晶虾饺,饺子皮被戳得千疮百孔。

    一想起昨天的事,静晓的脸就红了大半。

    那个家伙居然还真的来提亲……

    “王爷,公主,昨天那个……那个莫云又来了。”

    静晓和静安王噎了一下,同时咳嗽一声。

    静安王大怒:“拿扫帚给我赶出去!”

    佣人:“是……”

    “等等,我亲自去,今天绝对要打断他的狗腿!”说着,抄起打狗棍大步往外走。

    静晓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爹爹点赞。

    “唉,不对啊,这棍子哪来的?”静晓有些懵逼。

    “那个,是昨天莫云来过之后,王爷让下人去买的,还特地嘱咐了要最结实,打人最疼的棍子。”

    静晓在心里默默给莫云点了根蜡烛。

    过了小半个时辰,静安王怒气冲冲地拿着半根棍子回来了。

    “哼,这小子骨头真硬,腿没打断,棍子却给我打折了,再去给我买两根!”

    静晓:“……”

    第三天,莫云又来了,静安王又断了一根棍子。

    第四天,莫云又来了,静安王断了一根棍子,让下属买了三十天的份回来。

    第五天,第六天……一连一个月,莫云每天一大早过来,每天送一堆东西,日常挨打。

    “你说这臭小子到底哪根筋抽了,这么锲而不舍地来挨打,晓晓你跟爹爹说实话,是不是早就认识那个家伙了?”静安王又给莫云来了一顿棍子之后,回到饭桌前,心累得很。

    “他提亲之前我就见过他两次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

    静晓也从一开始的幸灾乐祸和愤怒,变成了现在的纠结,心情复杂得很。

    他到底,看上自己哪点?

    脾气不好,名声不好,实力不强,长得也一般般。

    除了这个身份,哪都不好。

    况且夜国身份比她高的正经皇室公主多多了,他到底看上自己哪点?

    静晓想不明白。

    翌日,莫云又来了,下属跟在他身边,肩上扛了不少东西。

    “殿下,要不就缓缓,我们带过来的伤药都快用光了。”

    “不,娶媳妇儿就是要死皮赖脸,让静安王和我的小公主看看我的决心,看看我有多痴情。”莫云语气很坚决。

    “……”殿下,其实我觉得你像个傻子。

    属下心里腹诽,还是放下东西去拍门。

    这次门里半天没有动静,久到莫云怀疑静安王是不是被自己烦到了,连门都不想开了。

    莫云心里踹踹不安的时候,门开了。

    走出了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公主。

    “这是,同意我的提亲了?”莫云眼前一亮。

    “不。”静晓满头黑线。

    “那你……”

    “我问你啊,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成亲呢,我们就见过两面不是吗,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

    “就是,看上了,你哪哪都讨我喜欢,特别喜欢,想要娶回家的那种喜欢。”

    静晓歪过头,若有所思。

    莫云十分紧张,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行吧。”静晓点点头。

    “你答应和我成亲了?”

    “没有,我跟你又不熟,我也没你那么喜欢我,为什么要答应。”

    莫云有些失落,眸光都黯淡了不少,紧接着她的一句话又让他眼前一亮。

    “不过吧,你也别每天过来提亲了,站在静安王府被打了一个月了,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让你进来不就是了,等我真的喜欢上你,你再提亲好吧。”

    “好好好!”莫云疯狂点头。

    下属觉得自家殿下真的是傻了,怎么办?

    得到了同行许可,莫云真是每天一大早就过来报道,一直到快要宵禁才回去。

    要不是静安王每天瞪着一双铜铃眼,死死地盯着莫云,他恐怕找个机会把自己家搬过来住下了。

    在能修炼之前,静晓每天都想着夜三哥,想着到哪吃喝玩乐。

    战场回来之后,几乎每天都在修炼修炼修炼,想把这十几年拉下的全都补回来,成了修炼狂魔。

    莫云每天来到王府,就是陪着静晓修炼,解答她一些问题。

    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亲近的一点。

    就是静晓嘴毒脾气差,隔个几天就要和莫云吵架,每次都是莫云先低头,各种哄小公主。

    过年,莫云也不回家,烧掉父皇母后传来的各种催促他回家的信,跟着静晓在王府里过。

    上元节这天,莫云带着静晓逛灯会,悄咪咪地牵住了静晓的小手。

    静晓看了他一眼,他借着人多怕走丢的理由,她也没多说什么,就由着他牵手。

    “王爷,莫云他、他牵了公主的手。”

    “老子要打断他的手!”静安王气得拍桌子,桌上的酒坛都被震碎了,酒水流了一地。

    “可是王爷,公主她没、没有拒绝。”

    静安王顿时蔫了。

    唉,女大不中留啊,养了这么久的小白菜,被野猪拱了。

    两年后莫云上门提亲,静安王只是沉默一会儿就同意了。

    莫云当时一脸镇静,只是嘴角微微翘起。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大笑出声差点把房顶掀翻。

    笑过之后大手一挥,找人算了最近的良辰吉日,开始准备聘礼安排婚礼。

    一连几天,属下都看见自家殿下动不动就傻笑。

    属下摇摇头,完了完了,殿下是真的傻了。

    静晓和静安王去到了莫国,买了一个院子住下,也开始准备成亲之事。

    成亲这日,十里红妆,喜轿路过的地方,莫云都让手下挨家挨户敲门派喜糖喜饼。

    夜国皇帝也送来了贺礼。

    莫云掀开静晓的红盖头,看着那张妆容精致,他朝思暮想的小脸。

    他忍不住垂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我的小公主,终于把你娶回家了。”

    “莫云……”

    “乖,脱衣服。”

    “凑流氓!”

    一番亲热过后,静晓昏昏欲睡。

    莫云帮她清理一番,抱着她蹭了蹭。

    “别闹!”

    “媳妇儿,我给诉你一个小秘密。”

    “……嗯。”没兴趣,好想睡。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夜国,不是在军营。”

    “……哦。”

    “那个时候,你的玉佩被一个小姑娘捡走了,你为了把玉佩抢回来,和那小姑娘打架,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明明想哭却还要强忍着装坚强。你拿回了玉佩后,那珍视的模样,让我忍不住想,如果你眼里是我,该多好……”

    莫云将自己蓄谋已久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却发现自己的小公主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呼大睡。

    莫云失笑,将她搂得更紧。

    莫云和静晓的婚姻被人称颂,他们虽然总是吵架,但感情比那些表面上恩爱背地里各自养小的好多了,吵完之后也总是甜甜蜜蜜。

    成亲之后幸福的日子没过多久,莫国和另外一个国家爆发了战争。

    莫云奉命前往,静晓也跟了过去。

    夫妻两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短短一个月就答应了大大小小十几场仗。

    敌国很快投降。

    两人凯旋,进城的时候,城里候着许多百姓,全都在欢呼。

    太子继位后,莫云被封为王爷,静晓成了王妃。

    莫云这一生没有纳妾,只有静晓王妃一个人,两人到了中年都还是恩恩爱爱,甜甜蜜蜜。

    边境总是战争不断,莫云和静晓这一对夫妻总是一起上战场,静晓的战绩比莫云这个王爷更加显赫。

    莫国流行了许多关于静晓的话本,都在歌颂她的功绩,当然也没有落下总是跟她一起作战的龙狮。

    后来,莫云战死沙场。

    那天正好是他们成亲三十年,静晓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拿起弓箭上了马,将敌军打得溃不成军。

    静晓一生经历的战争,大大小小有一百多场,战无不胜,被称为战神。

    不需要打仗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守在王府里,也不出门,不参加什么赏花宴。

    静晓死的那天,莫国皇都百姓都披上了素衣,哀悼战神的离去。

    史官将她写进史书,用了巨大的篇幅,她成为了莫国历史上最特别的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