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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番外·婚媒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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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单飞目瞪口呆的表情,兰蝶偷偷地捂着嘴笑。轩羽有些无奈,兰蝶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嫌弃地道:“走啦走啦,教主还等着呢。”

    于是拖着轩羽走了。

    单飞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你怎么去见我爹了?”

    “听说你最近逃家,我想着能不能帮你同你爹说一说。”北堂寻走过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你爹到现在还一点都不同意?”

    “这不是就我一个儿子么,他前几年都一直想着抱孙子,忽然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能抱孙子了,而且自个儿儿子的媳妇儿还是个男人……他老人家郁闷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单飞撇了撇嘴。

    北堂寻点点头表示理解,过了一会儿问道:“可你们父子二人总不能一直这样僵下去罢?”

    “且走一步算一步罢。”单飞揉着屁股往外走,“对了,你是怎么去见我爹的?他没一巴掌把你赶走?”

    “令尊还是很讲理的,并不似你先前说得那般暴躁。”北堂寻道,“我从山上拿了些雪松茶和雪莲子给送给令尊,令尊不仅收了而且态度还比较和蔼,看着不像是那样顽固不化的人。”

    “那是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小子长着这一副人畜无害的小模样,又是明宗少主,谁敢跟你抬杠?”单飞不屑地道,“你等着罢,我爹就算是收了你的礼,下一次见你也是翻脸不认人的。”

    “那下回再说罢。”北堂寻无所谓地笑笑。

    单飞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回过身走了几步去看酒窖的门,已经被兰蝶锁上了,拧了拧眉。

    “怎么了?”

    “没怎么,那丫头机灵得很,估计早就自己跑了。”单飞转过身继续走,有些惋惜,“唉,被兰蝶逮了个正着,连一坛酒都没顺出来,就剩这么点儿了。”说着掂了掂自己的葫芦。

    北堂寻一笑,从身后取出一只水囊,颇水灵地眨了眨眼。

    单飞眼睛一亮,一把夺过来,另一只手重重地拍上北堂寻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兄弟!”

    ……

    …………

    碧落教门口,艳红的囍色铺了十里,宾客一个一个地见礼道喜然后被请进门,凉州头一回聚集了如此多的武林高手,热闹得前所未有。

    当年在碧霄山上发生的事不胫而走,在武林中口耳相传,传出了无数个版本,但却极少有人了解真相。因此对于碧落教主从江湖上消失三年之久的原因,亦有许多猜测,但即便那猜测再多再贴近真相,也没人知道其实兰箫的躯体就放在沉月宫里,也没人料到,时隔三年,这在当年险些步入黑道的两个年轻人竟以如此势头重归武林,还结为连理。

    兰雍与无涯主理发放喜帖之事,自然收贺礼点人头的担子也落在了他们的肩上。此时这二人皆难得地喜上眉梢站在门口一个个地接待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当然其中大部分压根儿不亲也不好,但这毕竟是他们教主与宫主的人生头等大事,既然有礼收,他们也乐得摆个笑脸出来迎客。

    无涯笑眯眯地拱着手将苍山派的新任大弟子请进门,望着那源源不断送往后院的贺礼,那笑意已经蔓延到耳根子,若非碍于场合,此刻他必定是合不拢嘴的。恰逢此时大门外的小厮高唱“修梅苑冷苑主到”,兰雍的眉头跳了跳,无涯虽不知其中关节,但也稍稍敛了神,望着那门口一身白衣鬓边一缕白发的中年女子迈进来。

    二人同时见礼:“冷苑主安好。”

    冷凝霜挥手,让身后跟随的两名女子递上礼盒,淡淡地道:“恭喜了。”

    这语气,冷得冰渣子都要掉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奔丧。无涯与兰雍皆不曾与这位女中豪杰打过交道,摸不清其性情,但也晓得此人乃是兰箫的亲娘,今日来乃是要做高堂礼待的。二人对视一眼,无涯上前一步,恭敬地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苑主请随我来。”

    迎亲的队伍未至,大部分宾客皆未落座。冷凝霜走进去,许多人的目光皆追随着她,有人暗中窃窃私语,却并无人敢冲其指指点点,也无人上前来打招呼。冷凝霜则当做没看见,在无涯的指引下径自坐上了上座。

    兰雍望着那边,心中暗叹,这江湖上恐怕没几个人知道修梅苑的冷苑主就是他们家教主的亲娘,这冷凝霜隐世将近二十年不出,且门中仅招手女弟子,在江湖人心目中已是灭绝师太一类的人物,今日被别人晓得她竟有个儿子,还是个了不得的儿子,不知又会激起多少风言风语。

    想到这里,兰雍忽然觉得,这位冷面菩萨或许心肠并没有那么硬,不论母子俩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毕竟还是出席了大婚的,也许是不忍心让自己的儿子成亲时无人可拜罢。

    他微微叹息,此时大门外报出的名帖又令他精神一震,举目望去,果然是凌昭云携风琉月与祈无芳三人并肩行来。祈无芳穿了一身淡金色的袍子,凌昭云仍旧是一身白衣,不过头顶的发冠换成了淡红色的锦带,手中一柄玉扇摇得风生水起,风琉月则挺着五六个月大的肚子,三人笑着走过来。

    兰雍连忙迎上去,还没待他发话,风琉月便抓着他道:“兰兄,你可瞧见我们家绪儿了?”

    兰雍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眼凌昭云,见后者无奈地耸了耸肩,知道凌家的小公子又逃家了,有些无语,但望着风琉月那急切的脸庞,也不好说什么风凉话,只诚恳地道:“没瞧见。”想了想再添上一句,“令公子聪明伶俐,不会走丢的。”

    这时候无涯回来,看那脸色不是特别欢快,凌昭云挑了挑眉:“怎么,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无涯苦笑着摇摇头:“这倒没有,只是修梅苑的人来了,气氛有些不妙。”他们这些个护法座使说白了只是个跑腿的,眼前的二位可是这场婚事的全权主办人,所有的排场一切的点子都是他们操办布置的,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们教主必然第一个将这两人脑袋拧下来。

    “没事儿就行,你们办事我放心。”凌昭云远远看了眼坐在高堂上闭目养神的冷凝霜,拍了拍兰雍的肩膀,“客人到了多少?”

    “来了七八成,剩下的就算没来也差人送了贺礼,还差柳前辈、岑掌门,还有单飞。”兰雍翻了翻手中的册子,道,“不过单飞应该早就来了,只是躲着他爹呢。”

    祈无芳点点头,这时门口又唱道:“柳非烟柳谷主到!”

    宾客们皆齐刷刷地转头去看,待遇见柳非烟丹凤眼其实凛然地一扫,便又齐刷刷地转开去。毕竟毒后二十余年余威犹存,且跟沉月宫主关系不一般,一般人就算在老虎尾巴上拔毛,也不敢招惹这天下第一毒。

    柳非烟并未带什么人跟着,但也不是一个人来的。门口的小厮虽然未报,岑柳却好好地跟在她身后。

    武林中见过岑柳的人屈指可数,就算见过也基本上忘了,因此便当他一无名小卒,并未给予什么注意。

    此刻无涯回来,见柳非烟大步行来,在场几人皆拱手道:“柳前辈,岑掌门。”

    岑柳摇头示意低调:“叫我岑柳便是。”

    几人皆点头。

    兰雍望着这对母子,有些纠结地开口:“你们二位,待会儿谁坐上座?”

    “当然是娘。”

    “当然是他。”

    二人同时开口。

    兰雍、无涯:“……”

    柳非烟不满地看向自己的儿子:“我又不是你们岑家的人,丫头成亲,关我什么事?”

    “就算不是岑家人,您也是妹妹的娘家人。”岑柳有理有据,不温不火,转头询问无涯,“白家可有人来了?”见无涯摇头,他继续道,“这白家若是有人来便罢了,可白家只送了礼,我在江湖中籍籍无名,若是贸然坐上去说是她的兄长,未免有些不上台面。妹妹到底是一宫之主,可得有个撑场面的人。”

    不待柳非烟反驳,无涯便接道:“有理有理,岑掌……岑兄言之有理。兰教主这边来的可是亲娘,修梅苑的灭绝师太啊,那上座必得一绝一毒方可平衡,柳前辈,您可不能让我们宫主吃这个哑巴亏。”

    柳非烟眉头一跳,不待发作,凌昭云便暗中拧了无涯胳膊一把,无声地警告:“说什么瞎话。”

    无涯亦意识到失言,只打着哈哈笑。

    这边定了人选,便听得外头远远地传来鞭炮响声。众人眼睛皆是一亮:来了!

    凉州与连州离得远,光是这迎亲便迎了一整天。一听见鞭炮声,这一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的几位护法座使们皆飞快地在教门口列队站好,碧落教的一边,沉月宫的一边,远远地瞧见那远处的路上一身红衣的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在漫天的金色花雨中缓步前来,礼乐喜庆而欢腾,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将新娘的花轿护在里面。折阙亦难得换了一身红衣裳,骑马跟在花轿旁护卫。

    客人们皆探头探脑地望着外面,有些与碧落教沉月宫素来交好的则不顾礼数直接跑到外头来凑热闹。祈无芳被挤在人堆里,一双墨蓝色的眼珠子盯着那穿着大红色喜袍头戴金冠愈发衬得面如冠玉的兰箫,酸得牙根都要断了:“这小子,今日看着倒人模狗样。”

    不理会身边的咕嘟咕嘟冒出来的醋坛子,凌昭云一手揽着风琉月的腰,笑眯眯地摇着扇子,颇有一番嫁女儿的嘚瑟与惆怅。

    鞭炮礼乐声到了近处,客人们碍于面子纷纷落座,却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碧落教与沉月宫的下属们站了两排,给他们的主子让出道儿来。礼乐渐止,鞭炮亦停,喜轿落地,兰箫翻身从高头大马上跃下,喜红的绸锦没有一丝皱褶,他撩起喜轿的帘子,众宾客皆翘首以盼,却见一团白色的毛茸走兽从轿子里窜出来,跃至兰箫肩上,尾巴团起来,是沉月宫主的天山雪狐。兰箫无奈地笑笑,拨了拨九夜的爪子,后者不情不愿地从他肩上跳下,轻巧地落地,四条腿直直地站着,仰着脑袋睁着眼睛望着轿子里,然而这一次没等兰箫撩帘子,里头便探出一个脑袋来,总角小儿从轿子上爬下来,在九夜洁白的皮毛上蹭了蹭手,然后抱住兰箫的小腿,脆生生地喊了声:“干爹!”

    不仅众人失望,眼尖的已经看见兰箫额前的青筋跳了一跳。

    风琉月见状连忙奔上去将绪儿捞走,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清脆至极,凶神恶煞地道:“教你乱跑!”

    绪儿嘴角一瘪,再一瘪,泪珠子眼看就要决堤,却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兰雍看着孩子要哭不哭地皱着脸,颇有点心疼的意思,弯下身来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对凌绪耳语:“不哭,晚上带你去闹洞房。”

    欲落不落的泪珠子霎时间收了回去,凌绪那张小脸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带着些跃跃欲试的喜悦,风琉月诧异地看向兰雍,后者报以微笑一派儒雅。

    这时兰箫已经再次撩起帘子,对着里头微微一笑:“还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只雪白纤细的手落在他的掌心,折阙在一旁支着轿帘,男子握紧那只手,微微用力,将人从里头接了出来。

    新娘头上盖着喜帕,绣花鞋轻轻走下地来,兰箫引着她抬脚跨过轿杆,折阙立即奉上喜绸,令二人各自牵着一头,然后自己跟在宫主身侧,虚扶着往大门里去。

    这时候礼乐声又响起,宾客列坐大堂两旁,望着那对新人相携于红毯上步入庭院,在过门槛的时候兰箫都会低声地提醒,然后微微停顿等待,白轻墨则不发一言,一步一步稳稳地走进了大堂,在高堂主位前站定。

    乐声渐止。

    兰箫觉得今日的白轻墨有些太过安静了,从早晨接了她一直到现在,她都没吭过气儿,这令他在喜悦之余又有些忧虑,拿不准她的心思。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自门外照入,染红了桌椅板凳,给红毯镀上一层橘色的光。在众目睽睽之下,兰箫尽量表现得心无旁骛,余光扫见身侧之人全身上下皆笼罩在大红的喜服与金红的夕照中,只余一双素手牵着喜绸,令他看得几乎挪不开眼。

    忽然很想与她说话,想看见她的笑容,想感受她的心跳。

    周围很安静,凌昭云作为主婚人宣布吉时已到,坐在上方从头到尾闭目养神的冷凝霜终于睁开了眼。这一眼恰巧与兰箫对上,停顿须臾,二人各自挪开,不知是什么心思。

    一边,单飞终于偷偷摸摸跟在北堂寻的身后潜进了礼堂,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借着北堂寻的身形挡住了自家老爹的视线,然后从他胳膊底下贼兮兮地望着那成亲的两个人,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道:“你说,站在那儿的那个,真的是兰箫罢?”

    北堂寻素来头脑单纯,但此刻却十分清晰地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低声回道:“是兰教主。”顿了顿,补充道,“活着的。”

    单飞盯着那人看了许久,忽然解下腰间的葫芦,惆怅地灌了一大口酒下肚,哀怨地盯着酒葫芦:“连上了黄泉路的都能勾回来喝一杯交杯酒,你说咱们俩怎么就这么坎坷呢。”

    北堂寻低下头,望着他的神色,一时拿不准他只是在单纯的慨叹,还是在暗示自己也同他喝一杯交杯酒,然而充分思考了眼下的情境后,还是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单飞见北堂寻在露出疑惑表情后再次坚定不移地将目光投向堂上的新人,重重地垂下头,心中猛烈地叹息。

    门外敲了三声锣,表示该拜堂了。凌昭云清了清嗓子,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望了一眼兰箫,挺直了腰板儿,高声道:“一拜天地——!”

    二人缓慢地转身,对着门外双膝跪下,迎着夕阳弯下脊梁,新娘喜帕上的穗子落在地面,轻触即起,然后牵着喜绸站起来。

    “二拜高堂——!”

    二人转过身,下跪磕头,柳非烟始终笑眯眯地望着二人,俨然一副慈母形象,半点看不出当年毒后的辣手威风。柳凝霜则淡淡地看着二人,似乎并不想与兰箫有任何目光上的接触,视线则滑过喜绸,然后落在白轻墨的身上,不是审视,也没有祝福,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单飞藏在北堂寻袍子下望着兰箫与白轻墨安安静静郑郑重重地拜下去,咂了咂嘴:“这俩人,也能有这么规矩的时候。”

    北堂寻则摇了摇头表示不敢苟同:“兰教主与白宫主素来都是认真的人,行事虽随性却自有章法。”说着注视着那场中徐徐起身的二人,视线有些涣散,“他们鹣鲽情深这么多年,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可谓是上天眷顾,如何能不认真对待。”

    单飞不过是习惯性地慨叹了一句,却在他这里讨了个没趣,撇撇嘴,继而仰着脖子做出一副“你对你都对”的笑脸来:“嗯,有理,有理。”然而北堂寻低下头瞅了他一眼,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然而这个角度却让单飞硬生生地瞧出三分恼怒的意思来,他素来是个直肠子,愣了一下,问道:“你在暗示我什么?”

    北堂寻嘴角一僵,否认道:“什么都没有。”